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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李︱辽太郎:在大理种田的日本人【送书】

行李 行李
2024-08-23

 

六种田,也唱歌,建议在这首歌的伴听下看这篇文章。


两年前的夏天,我们在大理采访了在那里种田的日本人上条辽太郎。上条辽太郎,日本千叶人,旅居大理七年,大理人昵称“六”。在大理,他用自然农法种稻、种菜、酿酒、做味噌。他也是个音乐人,种田外,他还在大理的酒吧或者路边即兴演出,用他喜欢的澳洲传统乐器迪吉里杜管。他和妻子阿雅在大理生下了三个孩子,就像亲自种田一样,三个孩子都是他们在家用自然分娩的方式生育的……文章发布后,从黑龙江到海南,从新疆到浙江的舟山群岛,数百位读者留言,说希望去拜访他,或者购买他们家种的食物,还有数十家媒体说希望去采访……这是过去几年里,反响最热烈的一篇访谈。

两周前,忽然看到六和作家苏娅合作的这本《六》,细微、平淡地呈现了六在大理的生活细节,也梳理了来大理之前,六在全球其他地方的旅行,和在大理之外,六在日本的家乡。书里描写的人和事,描写的文字本身,都如山间明月,江上清风。这明月清风,足以抵抗一个时代的戾气。在获得苏娅同意后,摘选了文中更偏爱的章节,和大家分享。


六、妻子阿雅,和空、结麻、天梦三个孩子,和他们扎根土地里的生活。

 

【种子的秘密】

羡慕别人太多,自己会寂寞

 

在日本,大农场一般用的都是F1种子[1]。这种杂交种子虽然可以留种子,但品种很容易退化,所以F2(F1种子是指杂交种子的第一代,性状较稳定,但其第二代种子(F2种子)容易发生性状分离。)种子里只有百分之三十和第一代有同样的味道和状态,其余的百分之七十都有变化。

为什么用这种种子呢?对农民来说,如果把它们和农药、化肥一起使用,耕种起来更方便,收成也更好。对商家来说,将种子和农药、化肥一起出售是门利润丰厚的生意。每一年,大农场的农民都要买种子种地。留种子是很麻烦的事,很多人宁愿买种子。我不能说它好或不好,我自己不用,所以不能说。

日本常常刮台风、下暴雨,这种恶劣天气会增加种地的风险。一旦失败,大农场就会损失很多钱,所以农民需要保险。我在日本的大农场工作过。农场如果购买某个大农资公司的种子,对方会为农民买相应的保险;如果不买他们的种子,就没有保险。所以,农场里往往放着很多没用的农药、化肥瓶子,没用却必须要买。这是现代农业的方式。

以前的农民完全不懂杂交品种和转基因技术,但现在他们都认为杂交种子很容易种。仔细想想,杂交种子太奇怪了,就好像一个孩子有百分之三十跟妈妈有关,剩下的百分之七十是会变的。自然的种子有强也有弱,但它有很多办法适应自然。杂交种子经过优化后,DNA会越来越窄。人吃这种东西,肯定是不自然的。时间久了,我们的DNA也会慢慢地起变化。讨厌的是,老品种的种子越来越稀有。超市卖的大部分蔬菜都不是用老品种的种子种出来的。

种子问题是世界范围内的一个大问题,我们处在变化最大的时刻。过去,农民没有钱还能自己留种子,生产和生计还能继续。现在如果没有钱,农民连种地的资格都没有。我听说印度一些种棉花的农民是不能留种子的。据说日本也开始制定法规,规定留种子是非法的,目前还没通过,但未来会有无法留种子的风险。如果农民留种子是非法的,那他们就不得不掏钱买种子。

为什么要自己留种子呢?种子和土地有个相互适应的过程。如果我动不动就给种子换块地,哪怕还在大理,它长得也不一定好。时间越长,种子和土地就融合得越好,大家喜欢的有机农业、自然农法就越来越容易实施。如果每个农民都自己留种子,种子就会越来越习惯土地;如果不留种子,人们就会觉得种地很困难。

我用自然农法种地,一般不施肥。我用从外面买来的种子,第一年虽然也有种子可以成熟,但都不是特别好,然后要留第二代。我会把长得特别好的那棵作物留下来,不施化肥,有机肥、农家肥也不用,这样坚持三年、五年、十年……结果会很好。

人在种地和适应土地,地里长出来的东西也在驯化和改变人的内在。几百年后,如果我们想吃东西,还得问土地要。如果我们想保留人的情感和天性,比如开心、伤心,还得吃自然的东西。所以农业是一直要做的事情,我们永远都需要它。

食物是自然的恩惠,自然给的就是身体需要的。冬天身体冷,人就应该吃热的东西,像萝卜、胡萝卜、南瓜。如果冬天吃茄子、蕃茄,女人的子宫就会受凉。现在有些女人很难怀孕,可能跟她们吃的东西有关系。反季节、转基因、添加剂,我认为这是三个最主要的原因。

冬天卖茄子或蕃茄比较赚钱,但在自然条件下,这些蔬菜在冬天是无法生长的。于是农民就用温室、大棚来种,它们跟自然生长出来的菜差别很大。妈妈吃了不自然的东西,小孩子肯定会受到影响。这不是一代人的问题。我不想种反季节的蔬菜。

为什么喜欢种地?因为我喜欢自然的感觉、自然的性格,所以想做自然的东西。我喜欢自己种的所有蔬菜和稻米的种子。算起来,我一共留过五十多个品种的种子,像萝卜、豆子、蕃茄都有很多不一样的品种。

拿种萝卜来说,因为不加肥,所以得种五六种不同的品种。第一代的种子大都不好种,不过我会观察第二代里哪些好种。要留萝卜种子的话,快开花时别收割,等着它们开花,然后挑几棵长得好的,留下它们的种子。如果一块地里的五六种萝卜之间株距太小,它们就会互相授粉。我种的地面积很小,所以每个品种的萝卜要一年留一次种子。如果有很大的地,把不同品种分开种,就没什么问题。

种了一两年后,我就能看出哪些蔬菜品种更适合这块地。有些品种如果一直留种子,就越来越容易种。因为我不加肥、不拔草,所以需要找一个不怎么需要肥料、病虫害少些、特别适合这块地的蔬菜品种。

我喜欢留种子还有个很小的原因:它们开花。我以前在普通农场里从没见过蔬菜开的花,它们往往在开花前就被收割了。胡萝卜的花、萝卜的花究竟是怎样的呢?留种子后,我见到了很多蔬菜的花,好看得很。留种子就是留住蔬菜和花朵的生命。男人和女人为什么要生孩子?道理是一样的。种子就像我的孩子,我喜欢它们、种下它们、照看它们,然后吃它们的果实。如果保留种子,生命就会延续和循环下去。这是我的本能。

在我的生活里,种东西是很基本很平常的事情。有人给我一些种子,我种下它们,第一年可能种不好。第二年,它们就长得不一样了,会慢慢习惯我的地。很奇妙。它们真的会越来越好,但必须要把特别特别好的那棵植物留下来。种子不说话,但我感觉自己一直在跟它们交流,留种子的人肯定会有这样的感受。这是最开心的事。

我愿意给别人一些种子,最希望那些做其他工作的普通人也能试着种些菜。我喜欢这样的生活——每个人都种些东西、查些资料、研究自己吃的食物。如果我送种子给对方,他们可能会生出好奇心,想知道更多,也许开始对种地感兴趣,关心自己吃什么,从此有机会做一件新的事情。有人跟我说,他想把这个种子留给他的孩子。很美的想法。这是一件可以循环的事情。

农民最幸福的时候就是收获——把最好的果实选出来,留下种子。第二年种子长大,农民会更开心。在真正的农民眼里,农业不是种了、收割了、一次性弄完的事情,而是延续、循环、永远都有的。当农民是很辛苦的,有时候不好玩。可如果留种子,农民就会觉得很有趣,幸福感就多一些。

农民或做其他工作的人,大家做东西,然后交换。不需要种太多东西,不需要所有菜都自给自足,只要有一些用来交换就行。种子撒了、发芽了、长大了、收割了,吃掉一些、留一些作种子,然后跟人交换……这是特别美好的事情。很多事都不是一次性的,而是可以延续、循环、交换的。好多想法都是种地时体会到的,它给我很多启发。

稻米很容易生长,比蔬菜要强壮。米是我们最基本的食物,它一定是很厉害的。种稻很容易,只是得做很多事,比如育苗、栽秧、收割、晒干、打谷子……种蔬菜是撒了种子,等着收获就行。虽然从种植角度看,种稻似乎有点麻烦,但就生长的感觉来说,稻米是特别有生命力的作物。日本人说稻米能听到人的脚步声。每天去稻田里,稻米听到我们的声音会长得更好。平时除了引水灌溉,如果没有其他工作,我就去稻田里看看它们、跟它们说话。

对日本人来说,米是特别重要的食物。大理很少有老品种的稻米了。我一般每年种四五个品种,像红米、黑米、糯米等。有些品种之间会授粉,如果是大农场,就要下功夫多管管。自己吃的话,我觉得授粉很好玩,也很自然,不必管太多。栽秧有些麻烦,但也很好玩。人后退着插秧,但种的稻秧一直在向前延伸。这很像人生,看上去在倒退,其实是向前走的。

种地不是多难的事,获得食物没那么难。种本地的老品种是比较容易的。如果种的是新品种,可能会难些。但只要了解每种植物的习性和一些基本技术,在适合人住或以前种过地的地方种地就不难。留种子也是,只要循环下去就很容易。栽稻秧需要绳子和竹子,挖地需要锄头。在我看来,每个国家的农民用的锄头都差不多,不管好不好用都可以用。

对普通人来说,每天都做同样的事情是很难的。大部分人能坚持一段时间,但通常几个月后就做不下去了。虽然人每天都会吃饭、睡觉,但像劳动、工作这些事,只有想做才能坚持下去。如果是不得不做,人就会偷懒,有可能中途就放弃了。最重要的是“想做”。想做的事情越来越多,人生就变得更容易;如果必须要做的事情太多,压力就会越来越大。

我和阿雅想把人生安排得更好,我们试着做更多事情,像吃的、穿的这些基本事务。

阿雅买来棉和麻做扎染,先要做豆浆,不是用来喝的豆浆。磨一下黄豆,出一些豆浆,再用这些汁液浸泡棉和麻,随后晒干。重复三次浸泡、晒干的步骤。如果用的是羊毛这类从动物身上获得的原料,就不需要浸泡了。浸泡过的布料更容易染色,这是一个做草木染的朋友告诉阿雅的。她们有一次还试过用大麻当染料。很多植物都可以作染料,像菜叶、作物什么的。接下来,把染料和浸泡过的布料一起放进锅里煮上三四十分钟。如果想在布上做些花纹,就要把布料扎出花的形状后再下锅煮。扎缬[2]的办法很多,许多白族老人都擅长这个,很厉害。

上次我用紫红色的萝卜染布,颜色不是很浓。如果只靠水煮来染色,布料洗过后很容易掉色。为了让颜色更稳固,我们会用明矾水浸泡布料,也可以用别的材料浸泡,比如浸泡过锈钉子的水。要重复浸泡两次。有时浸泡会让布料发黄,不过只要洗几次,黄色就会褪去,布的颜色就变得自然了。

我们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情,但如果一点点地改变想法——哦,我想做这个——压力就会慢慢地减轻。必须要做的事情太多就不好玩了,“我喜欢”很关键。那些有福气的人可能比较容易转变自己的想法,但更多时候,改变想法特别难。

如果抱着一个不好的想法死守在一个地方就太沉重了,而且总是待在一个特别熟的地方也不好玩。我觉得人应该一年去一次陌生的地方,进到陌生的事物里看看,调整自己去适应新环境,获得更好的想法。太习惯的生活、太熟悉的地方会妨碍你看到新东西,甚至会让想法退步。

我去过很多陌生的地方,完全没有认识的人,不知道怎么说话,也没有地图……但我很开心,因为发现了很多不同的事物,还有不同的人来来去去。新的事情、新的想法不断影响着我,我慢慢知道了什么是开心、什么是烦恼、什么最重要,也学会了怎么面对不同的人和事。

以前不容易看见或听见外面的事情,人也不太会跟别人比较。如今信息越来越多,有些人总觉得自己过得不好。其实不需要这么想。只有你最了解自己的情况,只要你接受你的现实、认同你的生活就够了。看到或听到的信息里有很多虚妄的东西,比如围绕种子有很多流派和争论,你需要亲自去看看究竟。事情的本质往往很简单,但外部信息来得太多,人的想法变得复杂,事情看起来就很困难。

太关注外面的事情,看太多别人的生活,羡慕别人太多,自己会寂寞。


六在他的良田沃土里耕种,也在音乐里歌唱。野孩子乐队的武锐说,六是用音乐播种,用种子歌唱。

 

【季节和旅人】

现代人更容易被奴役了


我小时候什么蔬菜都爱吃。那时日本的蔬菜品种和今天相比变化不大。我对超市里的菜不感兴趣,因为完全不知道它们是怎么种出来、怎么包装、怎么运输的。

小时候,我老家附近已经没有小型菜市场了,我甚至不知道菜市场的存在。大家买东西都是去超市,所有产品都摆在那里,任你拿任你买。蔬菜、肉和鱼都是包装好的,看不见它们本来的样子,小孩子没机会也没兴趣了解食物是从哪里来的,或者人们为得到它们付出了哪些劳动。

没有菜市场意味着从事农业的人越来越少,本地的食物越来越少,来自外地的食物越来越多,大家就不得不吃很多身体不需要的东西。蔬菜最重要的是本地和当季,本地生长的菜符合本地人的身体需要。还有,长途运输的物流成本高,消耗的能源也多。选择本地蔬菜意味着参与了环境建设,我们需要做利于环境的事。

我们可以去大理古城的大菜场看看。肉的旁边有苍蝇,这说明肉很新鲜。超市里的冷冻食品看上去很干净,但看不见它们的包装、物流过程,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问题。大家越来越喜欢这种干净的食物,因为人们相信自己看得见的东西,不关心看不见的东西。这有点可怕。

人内在的能量与吃的东西有很大关系。如果经常吃肉,人性情里倾向动物的那一面就强一些。很多养殖场里的动物被关在狭窄的笼子里,像奴隶一样痛苦地活着、长大、被宰杀,最后被送去超市里售卖。我们不知道它们怎样被宰杀、怎样被包装……如果吃了它们,我们的心肯定很痛苦。人和人之间存在着奴役,一些高高在上的人会随随便便地使用权力奴役他人。这样的情形一直都有。不过现在的问题是,人更容易被奴役了。我们很容易被一些广告控制,消费主义本身就是一种控制。

我在日本和澳洲帮人种过地,第一次种自己的地是在大理。这里好像什么都可以种,虽然夏天不是太热,满足植物生长条件的时间太短,雨水又多,杂草长得很旺。夏天的菜颜色很多、很漂亮。冬天的菜就比较单调,只有绿色和白色,但味道更甜、更好吃,因为阳光充足,又少雨。

我二〇一一年开始在大理种地,最初是在石门村。当时,我和朋友正在村子里张贴租房广告,一个赶马的人恰好路过,说他家有房子。我去看完就租了下来。房子很简单,但院子很大,我想自己能在里面种地,慢慢地尝试。

在石门村住了一年后,周围纷纷开始盖房子,左边、右边都起了三层楼,再住下去就不舒服了。加上阿雅快要生和空了,我们就找到葱园村,租了新的房子。葱园村附近没有能种水稻的田,我就在洱海边的生久村租了田,每天骑摩托去海边种水稻。虽然家和田离得很远,来回很不方便,但我太想种田了,所以干劲特别大,感觉一切困难都无所谓。

那年,我种了一亩多水稻。当时,大理没什么人对种菜、种粮食感兴趣,我只能自己玩。后来,我想开展一个种田的活动,邀请没种过稻子的大人、孩子一起来参加。收割那天,来了四十个人左右,主要是朋友。大家一起收稻子、插秧、在田里吃饭,玩得很开心。

二〇一三年,我们搬到上银村,在那里租了地种田。二〇一六年那次收割,来的朋友更多了,大家到得有早有晚,说着不同的语言。阿雅做了几十个人的午餐。

后来,我们想缩减下人数,真正喜欢体验种田的人就来。慢慢地,一些私立的幼儿园和学校开始教小孩子种地,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件事感兴趣。人们选不选择做农业都无所谓,我只是希望给他们提供一个认识食物、认识农业的机会。

西红柿、土豆、茄子、青椒、辣椒、四季豆、毛豆、豆角、木耳菜、空心菜、秋葵、小葱、大葱、帝王菜、生菜、油菜、黄瓜、甜菜根、韭菜、南瓜、芋头、玉米、红薯……这些菜都是春天种,夏天和秋天就可以吃了。像罗勒之类的香料也是春天种。萝卜、白菜、油菜、芥菜、胡萝卜、茼蒿、生菜、菠菜、蚕豆、豌豆、花菜、卷心菜、洋葱……这些是秋天种、冬天和春天吃的菜。

每种菜都有很多品种,比如萝卜就有圆的长的各种样子。有些菜我只能种一个品种,但像黄瓜、西红柿可以种很多品种。第一年,每个品种我都会试着种一些,种得不好也无所谓,留点种子接着种第二代。如果第二代还是不好,那就不种了。如果一种菜需要很多水、很多肥,我也不会种了。遇上味道特别好的品种,第三年我还会种,但如果有可以替代的品种,就选可以替代的。

不撒肥料,看看哪个品种最适合我的地,种地需要试试才知道。比如我家的地太肥,不太适合种红薯。种红薯,地越瘦越好,地里的温度越高越好。玉米的话,糯玉米是老品种,甜玉米是新品种。老品种很容易授粉,吹一阵风就授粉了,种子就变成了杂交的,所以留老品种的玉米种子有点难。我留过玉米种子,但有几颗授粉后变了颜色。

大理的自然环境好,很多人从城市来到这里,成了一种流行现象。大家从外面来,没见过种地,关心食物、关心农业,这很好。不过,现在有机农业变成了一门生意——哦,这是有机的,所以好。等大家不再把它当作生意就更好了。不用农药和化肥本来是很自然的事,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稀罕了?我们自己种菜、自己做食物、自己染布、自己做包……这种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没什么稀奇的,传统农村的生活就是这样的。只是大家对我们的生活很好奇,觉得我们很帅很酷。

人跟自然是一体的,自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。像南瓜是夏天种、秋天和冬天收的菜,它成熟时正好人的身体也变凉了,需要吃暖和的温性食物。不少人喜欢夏天那些五颜六色的漂亮蔬菜,但在四季分明的地方,冬天不长夏天的菜。冬天的西红柿卖得贵,因为它们是在塑料大棚里长大后被运到本地来卖的。如果冬天时吃了夏天的菜,人的身体就会变得寒凉;而夏天吃了冬天的菜,身体就燃了。感冒时,我们要多吃姜、白菜、南瓜、胡萝卜,尽量别吃西红柿、青椒、土豆、茄子这类凉性的茄科蔬菜。食物的影响是慢慢出现的,多数时候人们都不太在意。

食物对身体有影响,但不是百分百起作用,人的心同样很重要。如果内心很满足,吃什么身体都会很健康;如果活得不开心,吃再好的东西身体也不会好。吃自然里长出来的好东西,是给你机会去改变和解决心的问题。

有的人喜欢吃素食,但他们有时只是在追随一个自认为很帅的概念,心里还是很想吃肉,于是就压抑自己的心。管自己管得太多,心就不自然了。身心是一起的,心累了,身体就会出问题。每个人情况不同,如果吃肉对你的身心造成了负担,就吃素。心和食物的平衡是最好的,要关心你的心,也要关心你的食物。

问题的核心是,你接受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样子。生活不可能完全由人的意志控制,比如在外面吃饭时,你很想吃得营养、健康、安全,但做不到。有的人总抱着“我不想吃”的心态在吃,这太矛盾了。如果你真的想吃健康、安全的食物,就自己种、自己做。把心放在种的东西上,为获得它们付出劳动,食物里就有了你的心思和气力,这是一种循环的能量。

自然农法为什么不加肥?加肥就容易生虫子,菜就会生病,就要打农药。即使是施有机肥,比如把鸡粪、牛粪发酵好放进地里,还是会生很多虫子,引起各种各样的病。所以,我更愿意种那些不加肥也能长大的菜。不过,有些菜比较喜欢肥料,像茄子、秋葵、土豆、洋葱。最喜欢肥的是茄子,它们会吸收很多肥。我种下茄子后一般先不加肥,看看它们生长的速度,如果太慢就加一点点肥,不能太多,太多就会失衡。

泥土里对作物生长影响较大的两个元素是碳和氮,保持它们的平衡很关键。如果氮太多,碳太少,地就会越来越瘦,病虫问题就会越来越严重。市面上卖的化学肥料主要是氮肥。我会把菌子、腐木、杂草、木屑等制成肥料来增加地力,因为这些物质中碳的比重大一些。


六的箴言。绘图/陆红强


书里有很多关于种地的专业知识,但我不喜欢像搞科研那样精确地种地。地里的成分不用搞得太精确,植物可能会相互交换。菜需要氮,杂草里有很多氮,它们可以交换。拔完草后可能会发现:咦,菜也不长了。它们是共生关系。我相信植物会通过根、泥土相互交换——这个多了,给你——这是我的想法。听说有专业人士在森林里实验植物会不会交换各自所需的东西,结果它们真的交换了。如果有机会,我很想请教做这个实验的人。

我们往往做得太多,旧的问题解决了,新的问题又出现了,无穷无尽。在自然农法里,事情很简单:能种或不能种。长不大的就不要种,不能种的就不要吃,因为那是身体不需要的。

我是很简单的人,喜欢种地就种地。除了种地,我还做音乐、做按摩,应该比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压力小。我不是多厉害的人,好多时候都抱着玩耍的心态生活。在农村里,吃、穿、用的东西都是自己做,每个人做几种,然后相互交换。我的朋友魏道做啤酒和萨拉米,我们种菜、做味噌。我们没钱,他们也没钱,但大家可以交换。画的画、写的歌也可以交换,生活里需要的东西都可以交换。哇,没有钱也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。我常常感到很富足。很多人都可以过这样的生活,这是一种可能的模式。

无论是有钱的人还是没钱的人,内心富足都是最重要的。我希望有钱人也能自己种种地、做些东西,不是只有穷人才这样过日子。有钱人对社会的影响比较大,如果改变他们的想法,让他们明白这种生活很开心,让他们喜欢过这种生活,世界慢慢就会变得不一样。

做事情最难是开头,之后就简单了。比如一个人过去在城市里生活,现在打算出门旅行,难免感到害怕,没什么信心。但只要迈出第一步——准备材料、装备、工具,接下来自然就会有第二步、第三步……


在日本的四国岛,有一条1200公里长的遍路,链接着88座寺庙。六21岁那年,他在四国岛的朋友自杀了,朋友生前曾有徒步走完遍路的愿望,22岁时,六决定代朋友实现愿望,便逆向徒步走完全程。他说人生就像遍路,有时困难,有时轻松。《六》的作者苏娅同时也是六的朋友,听他讲完遍路的故事,她也去走了一遍。


欢迎大家留言,聊聊对六,对自然农业,对乡村生活的看法,我们会选出其中五位读者,送出六的新书《六》。


苏娅是如何看待六的呢?可以在喜马拉雅APP和荔枝FM搜索“行李讲堂”,更多关于六种田的细节,可以继续阅读:

辽太郎:在大理种田的日本人

 


文字:书中这部分文字由六口述,苏娅整理

照片提供:苏娅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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